德侑實業有限公司設立於民國92年,憑藉著對複合材料的專業,以獨特的專業技術長期為各大品牌OEM、ODM提供產業全方位服務。

我們每天有1/3的時間需要枕頭先相伴。這也是身體、器官獲得休息的寶貴時刻...偏偏,我們卻很容易因為睡到不適合自己的枕頭,睡得輾轉反側、腰酸背痛,又或還沈浸在白天的煩惱、緊張明早的會議、害怕趕不及早上的飛機等等...讓我們的睡眠不夠優質、不夠快樂、沒有辦法快速入眠。

德行天下創辦人有鑑於過去開發各類生活產品的經驗,便想利用本身所長,結合各類複合材料的特性,投入枕頭開發的行列。

從枕頭模具開發、材料研發、創新製造到整合顧客需求過程中,了解到一款枕頭的製作,除了要解決一般乳膠枕悶熱且不透氣的問題,更要同時兼顧到人體工學的體驗性,創辦人常說:「一個好的枕頭,支撐透氣兼顧,仰睡側睡皆宜,才能每天快樂入眠。」

現在導入石墨烯加工技術,讓枕頭的功能性更上一層樓

石墨烯具有良好的強度、柔韌度、導電導熱等特性。它是目前為導熱係數最高的材料,具有非常好的熱傳導性能

德侑實業有限公司為了替自己身邊重視的人們做好一顆枕頭。不論是在外形,還是在舒適度上都能達到最好的需求,即便現今許多的工廠因成本上的考量,顧了外形,忘了內涵,但德侑實業依然不忘在品質上的「堅持、 執著」。

引進先進的加工技術,就是要給消費者最佳的產品

開發、研究、創新以及對材料的要求是德侑實業開發枕頭的初衷,憑藉獨特的專利技術將極其珍貴的天然乳膠與千垂百練的備長炭完美結合後

創造出獨家環保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乳膠材料,備長炭,石墨烯應用提高到更高的層次。

同時具備防霉、抑菌、透氣、除臭、遠紅外線等五大功效,並榮獲多國發明專利。

生產過程採用專線製造專利乳膠材原料,全自動化生產保證品質與產量穩定,達到品牌客戶的最高要求。

石墨烯枕頭製作開模一條龍:

選材品管

原料調配

成品製造

 

包裝設計

 


若您有枕頭開發構想或是想OEM自己的品牌,歡迎預約現場諮詢,體驗無毒的TakeSoft 徳舒孚專利綠金乳膠做製作的枕頭,用最專業MIT精神幫助您打造你的專屬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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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虛白/老李的財路   壹       假如風調雨順,那么老李每個月都要賣大豬。如果行情看好,豬價又高,豬容易出售。老李會愉快的唱著《一剪梅》,背著雙手查看他的“臣民們”。要是行情差,又遇上某種烈性疾病,老李便焦急的給豬販子打電話:弟,幫幫忙,拉走吧!這時候豬販子至少要放老李二三次“鴿子”,并將價格一壓再壓。最后還要在他受傷的心上灑下一把鹽——留幾頭或體重稍輕的,或瘦弱的豬。 有時乖巧的小豬販子把信息賣給架十足的大豬販,層層盤剝,像蚊蟲一樣吸吮豬身上的血和汗。 豬販子們常常是凌晨三、四點來拉豬,不知是為了適應屠宰場的工作時間,還是為了減少路途損耗,總之,這時的豬是空腹的。 賣豬的時候,倘若在月明星稀的秋夏之夜,溫度適宜,除疲困之外,沒有別的什么傷害。 要是在初春或隆冬的寒夜,呼出來的氣體,飄在空氣中如農舍清晨的炊煙。徹骨的寒冷伴隨著整個賣豬的過程。 有次一只蠻橫的大肥豬不肯進磅籠,撞翻趕豬者手中的擋豬板,重重地砸在老李凍僵的腳趾上,那個疼的滋味,至今還清晰地留在腦海里。 天大開四亮起來,那輛裝著用自己心血養大的寶寶們的拉豬車,在晨曦中緩緩地開走了。                                                                     貳           年過半百的老李,眼小鼻子大,一副滄桑感。他將早年那點獸醫技術又重新拾了起來,加上近年在年出欄,兩萬頭的豬場打工,基本上掌握了一套規模養殖技術。 春天,嬌黃的油菜花引來了無數狂蜂浪蝶;風箏鳥兒般在空中飛翔;麥苗在春風吹拂中,比賽似的生長。 而老李卻忙地不亦樂乎,給小豬割蛋,打防疫,做保健,小豬兒童似的叫聲,刺激著老李的耳膜。 給大腹便便的母豬接產,當那肉乎乎的寶貝,快要光臨這喧囂的人世間的時候,它的媽媽將一條粘滿污血尿液的,如同婦人又粗又黑的長辮子似的尾巴,興奮地甩動起來。這些珠玉般的粘液,象春雨般灑在老李的臉上,頭上,身上。平時,喜歡詠詩詞的老李,此時無論如何也誦不出“遙想公謹當年,小喬初嫁了”的浪漫詩句。 滿月斷奶,母、子紛紛下產床, 小豬轉到保育欄上,保育欄長大的寶寶要轉到育肥舍去。 此外,還要幫公、母豬談戀愛、交配創造適宜的環境,以便大量繁殖后代。這回老李真是“英雄大有用武之地了。”這句話假若用京劇武生唱出來,則別有一番情調了。     叁     阿壩州黃龍山上面的天空,是那樣的湛藍,云是那樣的哈達似的潔白,階梯似的山谷,流淌著深綠色的水。2011年的春天,老李曾與友人暢游此勝地,并偶得二句:“高峰銜云凝霜雪,梯池染色貓兒綠。”而這年正是養豬人的歡悅之年、豐收之年。 從富有傳說的端午節起,那生豬價格就像長了五彩羽毛的鳥兒,一路高飛,從每市斤八元,一直飛到令人咋舌的十元。 無論怎樣地洗漱,無論怎樣地西裝革履,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有一身揮之不去的,刺鼻氣味的養豬人,今年要揚眉吐氣,放聲高歌了。 那年,老李豬場特別順當,少病多仔,就像菜農割韭菜一樣,割了一茬又一茬,賣了一批又一批。 全場“座”無虛席,各個圈舍滿滿當當。育肥豬更是見風長,到期(六個月一百二十公斤)出欄,八十多頭,交易額就高達二十多萬。 老李這一年就還清了所有的外債。 老李全家的汗水,澆灌開了田野里質樸、敦厚、善良的苦菜花。   肆     養豬宛如在峽谷上空走鋼絲繩,是高風險職業,比如:數十種疾病 (大部分是傳染病)像鬼魂一樣,始終糾纏著這些活生生的生命,它們大部分都是“泊”來病。 “藍耳病”,可使大腹便便的的母豬流產、死胎;使斷奶后活潑可愛的的仔豬,哮喘、死亡。 “傳染性胃腸炎,”可使玉雕般的乳豬,死亡率高達百分之百。 “心肌炎型口蹄疫,”可使將要出售的大肥豬暴斃。 在不幸的2018年和2019年,中國擁有最基本常識的官員們,從俄羅斯疫區進口豬肉,導致我國生豬慘遭滅頂之災,“環保”擴大化的傷害,則僅次于這場 “非洲豬瘟”的肆虐。 所以2020年懵懂的國人吃上,每市斤三十八元的豬肉并不奇怪。 由于養豬是個自生自滅的自由行業,有時產能過剩,則狗屎不如,有時奇缺,則影響民生民計。所以養豬人,年前還是昂首挺胸的闊者,年后卻是貧窮潦倒 的乞丐。   廣告 兒童電話手表智能GPS定位雙向通話SOS遠程監聽防走丟智能手表 99貓 ¥39.80 伍     “自學成才”的老李,原本可以在縣政府某局委坐辦公室。那種日子是:要么品茶看報,然后海聊過往酒場盛況;要么陪著領導下基層,脅肩諂笑,吃個二皮。 而如今 卻要干這,平時不常干 的體力活,總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真是賴哈蟆支桌腿——硬撐了。 一日他和兒子將一包百多斤的飼料,往一米多高的豬圈墻上抬,往往在快到達時,急用右膝加力上頂,豈料此次用力過猛,沒有頂到柔軟的飼料袋上,卻頂到了堅硬冰涼的圈墻上,疼得老李直裂嘴。 “爸,你腿抽筋嗎?” 看著老李變形的臉,兒子一邊往墻內自由采食槽倒飼料,一邊問道。 “是的,老子腿抽筋了。”老李語氣似乎不大親切。 有天,老李上街理發,一直在打盹,理發師多次提醒無效,只好讓他掛著白色圍裙,涼著陰陽頭,低著腦袋,屈著身子,在橢圓型的椅子上,呼天打地,睡了一會,理發師才將“革命”進行到底。 老李像個民國時期,穿長衫的教書先生,連連拱手道:“對不起,對不起。” 如今貪婪的商人假借“環保”之名,假借他人之手,極不公平地關閉了這個充滿生機的豬場,斷了老李的生路。 +10我喜歡

元宵節,年還濃。 街上的花燈點燃時,天空開始飄起零星的雪花來。雪花兒打在臉上,涼滋滋的,但它絲毫不影響各式各樣的花燈把小城映照得絢麗,璀璨。無數的禮花也變換著形狀升入空中,綻放開來,將初春的夜渲染的五彩繽紛。 雪花開始稠密起來。大街上,依然有熙熙攘攘的賞燈人,一家家、一對對,說笑著,依偎著,把幸福滿滿地寫在臉上,指點著五顏六色的景象,品頭論足,享受著生活的和諧與安詳。 居民區。三樓。一戶普通的人家。客廳里,燈火明亮。小女孩噘著嘴,倚在沙發上看電視,電視里正播放著元宵節晚會。 坐在一旁的女人,有一搭無一搭地翻看雜志。 女人說:囡囡,把電視關小點聲音,別吵醒了你爸。 小女孩極不情愿地把電視的音量調到最小。這時,“吱”一聲,臥室的門開了,男人揉著眼睛走出來。小女孩扭頭喊起來: 爸爸,下雪了。 女人看著男人,說:還早著呢,你咋起來了?女人說著,一家三口人幾乎是同時把目光轉向了墻上的時鐘。 時針正在10和11之間蠕動著。 男人問女兒:囡囡,你媽帶你看燈去了沒? 小女孩滿臉的不高興,委屈道:媽媽怕你睡過了點,上班遲到,她在家等著叫醒你呢。我自己咋去啊! 女人笑笑,哄女兒道:那燈有啥看頭。電視不比燈好看啊?再說,這不是下雪了么。 隔著門窗的玻璃,外面的夜空里又升起一片燦爛的禮花。閃爍不斷的光亮,將房間里映照得明通通的。 小女孩趴在窗前向外張望。外面的雪好像有些下大了,地上有了一層朦朧的灰白。她好向往大街上熱鬧的場景啊。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她還小,還需要大人的保護。可大街上那么多人,亂哄哄的,媽媽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去啊! 男人看出了女兒的不快活,他的心里一陣愧疚。孩子才六歲,正是躺在媽媽懷里撒嬌的年齡,可她卻是那么地懂事:為了讓爸爸能休息好,她自己只好隔了窗子想像外面的精彩。 想到這些,男人不再說什么,開始準備上夜班需要帶的東西。 該帶的飯盒裝好了,該穿的棉衣穿上了。雖說已經過了立春節氣,可外面竟又下起了雪,夜還是很涼的。 見男的收拾停當,女的說:穿厚點,外邊挺冷。 男人說:我知道。我下樓了。 剛要推開房門,男人又折過身來,對趴在窗前的女兒說:囡囡,早點去睡啊!明天幼兒園開學,可不要遲到啊! 知道了。小女孩從窗前跑過來,仰望著男人,說:爸爸,下雪了,你路上小點心點。 一瞬間,男人的眼眶漲起來,心里有一股暖流要朝外涌。他沒有想到,女兒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多少年了,男人都是把工作當成第一,一心撲在工作上,給予女兒的太少太少了,就連孩子上街看燈的愿望自己都給與不了她,自己這個爸爸當的太不稱職了。這些年給與女人,給與這個家的太少了!如果沒有女人,誰知道這個家會是什么樣子呢? 男人抑制住向外涌動的情感,蹲下身來,撫摸著女兒的小臉蛋兒,有些哽咽道:謝謝女兒。爸爸會小心的。囡囡,聽媽媽的話,早點去睡啊。 說著,男人起身走出了家門。 迎著外面的燈光看過去,密密麻麻的雪花兒紛沓而至,撲打在臉上,冰涼涼的,還有些痛。男人無意中打了一個寒噤。但隨即,他就被眼前美好的景象感動了。 接近凌晨的大街上,盡管涼涼的雪花兒撲面而來,但各式各樣的花燈,借了雪花的裝扮,依舊把小城映照的五彩繽紛。 男人小心翼翼地騎著車子,交錯過一對對仍在賞燈的情侶,駛過花燈街。突然想起女兒小時候的樣子,“撲哧”一笑出聲來。 還好,前后無人。 這些年,真是太對不起她們母女了!男人想:因為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別人睡覺時,他要上班;別人上班了,他需要休息。工作的時差,是自己幾乎是與世隔絕了。女兒都上幼兒園大班了,自己從沒好好地陪伴過她。家里的事情自己更是很少過問。 男的知道,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人,給不了她們母女多大的幸福。只有好好的工作,好好地經營這個家,讓她們母女跟著自己能有安全感。再說了,干好自己的工作,也就是對企業盡了自己的職責。大家發展了,小家才能更好啊! 男人想著,腳下不由自主地加了把勁,奮力地蹬著自行車,迎著密密麻麻的雪花兒,穿過絢麗多姿的花燈街,朝著城郊的熱電廠駛去…… 今夜元宵節,他值零點班! +10我喜歡

文|楊夙     “今天遲到的那個伙計上來。”下午第一節課,“肥陀螺”背對著黑板說。   小闖漫不經心地走上講臺。   “又遲到了?”班主任說,小闖覺得他的語氣里有一股幸災樂禍的味道。   小闖不做聲。   “你知不知道你遲到了多長時間?”他繼續問小闖。   小闖不做聲。   “肥陀螺”走到小闖面前,照著小闖肩膀用力一推,小闖踉蹌著退了幾步。   “問你遲到了多長時間,你是個啞巴!”   小闖不做聲。   “你遲到了半小時!”班主任喝道。   又推了一把小闖。   小闖退到講臺角落。   小闖仍然不做聲。   下午課,小闖遲到二十三分鐘。實際上他只用遲到十分鐘,但他已經走到教室門口,又轉身去廁所待了十分鐘。   小闖中午放學回家,門鎖著。天蒙蒙亮,母親把早飯擱在灶臺上,小碗扣大碗,內容是油鹽飯,沒有菜。小闖吃飯喜歡蹲在廚房門口,剛蹲下,母親喂的雞霎時一擁而上,脖子長長,翅膀撲撲,打著圈圈,很焦急的樣子。   小闖愛這種場面,有種被簇擁的感覺。這是他童年的歡樂,隱秘的。跟母親一樣,小闖對他家雞的熟悉,讓村子里婦女嘖嘖稱贊。今天那只通體烏黑發亮的雞,翅膀撲得最著急,小闖斜著碗,用筷子扒了十幾粒飯在地上,雞群發瘋似的湊成一窩子,他隨即一揮手,雞群集體扇翅,向后跳躍,步伐出奇一致,商量過似的。隨后是行使某一特權。他先將雞群一哄而散,然后蹲在飯粒的原地,像一個守衛者,目光炯炯地盯著那只烏黑的雞。   雞,似乎跟小闖達成默契,筆直地向他挺近,身后的雞群顯然想分一杯羹,尾隨著它,相隔半米,帶著試探性的謹慎,畏畏縮縮。小闖把碗放在地上,手指頭一收一伸,作出呼喚狀,直呼“快過來”。為了替它掃除障礙,小闖隨手抓起一把石子,不斷地擲向競爭者,拉長它和雞群的距離,直到它順利吃下雞食。   小闖諳熟這里面的所有環節,必須得步步為營。再往下,是喂那只因為太肥碩走路像鴨的母雞,再就是那只平時跑得最快的雞,喂最后一只雞時,小闖最慷慨,把剩下的半碗全倒在它面前。這只雞,二十天前還調皮得狠,抓住機會就在雞群里尋歡作樂。自從在茅坑邊散步不慎落進糞池,被前來撒尿的小闖一把抓起來后,從此一蹶不振,變得沉默寡言了。在小闖逐一喂雞時,它始終蹲在屋檐的柴堆下,有些濕漉漉,靜靜望著它的同伴進食,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小闖走到它面前,蹲下,雞抬頭看著他,就那么一瞥,他看見了什么?雞眼里的淚光。這完全是一個要命的巧合,更是他的一廂情愿。柴堆上耷著一摞活松枝,壓著一層薄膜,夜露從薄膜露出的邊角滴下來,剛好落在雞身上,總有那么幾滴,落至雞的眉宇間,洇進眼眶。小闖心一橫,說,全給你一個人吃算了。小闖站起來,擋在這個“人”前面,為它護駕。這個“人”悠乎乎地啄著,穩坐釣魚臺。等了一會兒,小闖急不可耐,丟下它走了。   去學校的半路上,小闖明確感到肚子咕咕叫。途徑一家菜園,他一溜煙鉆進高粱叢,拔了兩株高粱。沿地拖著嫩油油的高粱,小闖一口氣跑了幾百米,一屁股坐在漫水橋頭一棵烏桕樹下,當甘蔗啃起來。啃第一口,小闖“呸”地一聲,道:好雞巴騷!   小闖永遠分不清青甘蔗跟高粱,因為他家從沒有種過甘蔗或高粱。村里小伙伴時常戲弄他,給他一根高粱,說,來,小闖,給根甘蔗你吃。小闖吃了,酸酸澀澀的,像他經常喝過的餿菜湯味兒。有時候,也能幸運地吃出甘蔗的清甜,但帶著隱約的火辣。他現在當然也不知道吃的高粱,只覺“甘蔗”還沒成熟。   母親在田間割小麥還沒回家。小闖從早上到現在只啃了幾口騷味很重的高粱。他家麥田分布在山這頭,山那頭,站在屋前,雙目可及之處,沒有一塊屬于他家的田。小闖不能確定母親在哪塊田里割小麥,挨個尋找需要時間。他十一點半放學回家,路上走得快,帶著小跑,到家大約三十幾分鐘,一來一回,用去六十多分鐘時間,加上吃飯和零零碎碎的得二十幾分鐘,一共耗時八十幾分鐘。學校規定一點必須進教室,午睡一小時半。遲到者,老師自有整治手段。   時間賬,小闖非得算清。學校給予他的時間只有九十分鐘,幾乎沒有剩余,簡直恰到好處。可現在是農忙季節,只有母親一人操勞農事,母親常常在忙碌里忘記時間。在工地上謀生的父親很少寄錢回家,說工錢要年底結算,平時老板只給一些少得可憐的零花錢。等到了年底,依然不見工錢,這是小闖童年的一個巨大的謎。所以母親又不能拿出錢來讓小闖在街上隨便買點什么填肚子。   前段時間,班上要求每人購買一本叫《字詞句段篇章》的輔助讀本。便宜得狠,我小店里有賣的,三塊五一本。班主任說。小闖告訴母親,母親說過兩天買。星期五下午最后一節課,班主任說,下周一我把《字詞句段篇章》發給你們,你們把錢帶到給我。停頓了一會兒,補充道,現在身上有錢的,可以先給我,放學去我店里拿書。星期一早上,小闖再提買書的事。母親掀開枕頭,一張貳圓的紙幣,很舊很舊,對折著,躺在床單上,整整齊齊地。   小闖沒能忍住,伸手觸摸紙幣。萬籟俱寂中,他摸到水的柔軟,很滋潤的感覺,但一股沉沉的氣流,在手指離開紙幣的一瞬,從腳底迅即沖上腦頭,到達頂部時,因為強勁的慣性,氣流受到反彈,發生爆破,以雨滴狀灑落下來,在他心間翻滾,匯集成海。然后是母親,把貳圓紙幣捏在手里,她可不能跟小闖那樣感受到水觸摸肌體的滋潤。也許,從這張貳圓紙幣上,母親摸到的是生活本身的質感,像一個人試圖在空中抓住一把空氣。一種滲進生命體的無力。小闖悄悄看母親一眼,淚花子在他的眼眶里旋圈圈。他說,媽,我不買也能學好。   這是小闖童年的精神困境。同學們的歧視目光,班主任的鄙夷眼神,所有想象中的對他不利的東西,全隱藏在“不買《字詞句斷篇章》”后面。他能承受這些。現在,小闖的目光在堂屋門鎖上停留了幾秒,就轉身奔跑起來。   驕陽似火,小闖在奔跑。他感到空氣似乎凝滯不動,所有新鮮的,美好的事物,都歇息在大樹的陰翳下,還有清涼的溪流里。那從來不是一次短暫的逗留。它們在那里面永遠地躲避著驕陽,躲避著追求幸福的人類。我們深入到那里面去,將它們抓住,意味著它們即將死亡,連同生活一起。路兩邊很難看到樹木,他的小解放鞋不時與路上凸起的石頭碰撞,腳尖踢起塵土彌漫,踢出疼痛。疼痛生硬;疼痛親密。他在這條求學的路上,經歷了六年的風雨,路上的事物,他那樣熟悉,早已成為他生命成長的背景。還有他的雙腳踢起的灰塵,總在奔跑中蒙住他的視線,隨后如數灌進鼻孔和呼吸道。那么,他腳尖的那一抹抹的疼,又意味著什么?依附。他的腳尖,一次次地,在與時間的賽跑中,去感知它。毋寧說,那是無數次的澆灌。小闖是一株新生的樹苗,疼痛的雨水潑下來,助長他的生命。   但依附、潑灑總不是好的,它們有點像是父母。父母,一旦成為父母,意味著什么?自以為是。反過來說,你只有足夠自以為是了,才能成為父母。于是,你們不停地往孩子童年的傷口上撒鹽。你們從中看到的是一個悖論。你們無力戰勝悖論,因為暮氣沉沉的衰老。悖論。到處都是悖論。童年,是培養悖論的最為理想的溫床,也是將悖論看得最清楚的視角。唯有斗爭,不停地,才能減少悖論的存在。小闖不知道什么是斗爭,更不知道斗爭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要斗爭,自發的。這是他的童年的很大組成部分。他的腳尖,注定要與疼痛聯姻。一種非感性的鞭策。因為太理智,顯得自以為是。他必須得一一踢開那些石子,抵達學海無涯。同樣在今天的情境下,一塊埋在路中間的磚頭斜斜地露出它的菱角,小闖的腳尖迎面踢了上去,碎石在眼前飛濺,他一個趔趄,重重摔到。鋪滿石子的路面,把他的臉龐擦得一塌糊涂,有一道血痕,從顴骨劃至下頜,曲線優美,像在風中舞蹈的紅絲巾。小闖第一反應不是爬起來。他匍匐著,用手掌輕輕扒開額頭前的石子,摳起一把灰,坐在路邊,細心挑選手心里的石子,閉眼抹在臉上。往臉上抹灰,是奶奶教給他的。以前摔倒,奶奶總隨手在傷口上抹上一把灰,說,好了,去玩吧,過一晚就會結疤的。可是母親不同意了,每次都生氣地說,抹點灰是好得快,但太臟,不衛生!悖論!小闖站起來,走了兩步,想起“太臟,不衛生”,馬上來到路下的河邊,清洗臉龐。水敷在臉上好疼。疼,也沒法子。畢竟要斗爭。小闖疼得冒汗,汗水流進眼眶,眼睛好不舒適,眨個不停,走動中,隔一會兒非得用手指橫擦雙眼。后來,實在疼得厲害,在街中心一家關門的商鋪前,找了一條濕洇洇的條凳,坐了好長時間。中途,他看到一名父親,騎一輛摩托車,帶著他的兒子。小子好神奇,一手箍著父親的腰,仰著頭,另一只手往嘴里送辣條,咬得一甩一甩的。小闖想起父親。好遙遠。父親此時在干什么呢?父親像過年在家里那樣,一手端著吃飯的碗,一手擰起酒壺,往碗里倒酒,完了,翹起二郎腿,吃兩口菜,喝酒,喝酒,再吃兩口菜。想象,感動了他。他被想象中的父親感動得熱淚盈眶。 淚水往外滾,汩汩地,源源不斷。小闖低下頭,聽見淚水敲打地面的聲音,他伸出雙手,捧住淚水,淚水積在手心,湊近看,渾黃的淚水里,漂浮著層層微粒,黃黃的,還有幾粒沙子,沉在手心里。頓時,他感到目光明亮,視線清澈,一抬屁股,向學校飛奔。路上小闖最擔心遲到的問題。上學這些年,他遲到的次數,總比準時多。針對遲到,他早有看法,幾近死豬不怕開水燙。但他還是懂得盡量避免。為此,他幾乎消受了全校老師的整治手段。他最恨現在的班主任“肥陀螺”,把他盤得慘不忍睹。   太陽剛剛還是傾斜的,現在移到小闖的頭上,成為中天日。奔跑中的小闖看見遠處的莊稼地里濃煙翻滾,嗶剝嗶剝的燃燒聲星火般散裂。煙霧在灼熱的午風里稀釋,飄散在空中,有幾縷煙絲鉆進小闖的鼻孔,沖進他的張大呼氣的嘴巴里,迫使他輕微地咳嗽了幾聲。咳嗽這東西是個好玩意兒,尤其大人咳嗽起來更好玩兒。若能讓一個大人連續咳嗽好一會兒還好玩兒。小闖想到這里忍不住地想笑。于是,他就笑了。   小闖的身板那么小,一米二的個子,皮膚黝黑,頭發短寸寸的,粘著頭皮,圓圓的腦袋,眉毛像畫上去的,濃墨重彩,兩只眼睛像彈珠,黑,黑得出奇。他本來看起來無比靈活的,甚至有點鬼頭鬼腦。但他的衣服卻松松垮垮的,又好笨拙。母親說,買大衣服可以多穿幾年。小闖反駁道,衣服大了穿身上,同學說我像個小鬼。母親呵呵一笑,說,你本來就是一個小鬼!小鬼被大衣服裹著,顯得更小。他雙臂按住膝蓋,彎腰,低頭,笑得一點一點的,身上的衣服,好像也在陪小主人笑,飄飄乎乎的。前面有一個零食袋子,被風吹著打滾兒,小闖跑上前,一把捏在手里。去麥田里的時候,余火未盡,小闖站在麥田中間,目送主人扛著羊叉,手拿鐮刀,哼著調子往家里走。   街上行人稀疏。陽光下繚繞著渾濁的塵埃。昏昏欲睡的氣息,在熱浪中彌漫開來。路旁整齊的住房,似乎被陰影籠罩著,灰蒙蒙地坐落一排,早已被世界遺忘。小闖捂著零食袋子,像捂著寶貝疙瘩似的,一氣呵成地跑到街中心。饑餓如水流遍全身,帶來隱隱的疼。他放慢腳步,順手把零食袋子塞進口袋。這時,他突然看到班寶從商鋪里出來。班寶瘦瘦高高,經過一棵綠油油的楊樹時,路面出現了他修長修長的身影,綠蔭與陽光的合作,放大了他身體所顯現的病態。班寶在前面嚼蠶豆似的嚼著方便面,聲音被小闖耳朵接聽時,他的心臟被這聲音的節奏所震撼。他清楚地看到班寶后腦勺頭皮上下蠕動。小闖的胃驟然痛得劇烈,猛然蹲下身體,手捂胃部,淚水旋轉。   班寶的背影,在小闖朦朧的視線里漸行漸遠。在他瀕臨絕望的瞬間,一個藍白相間的袋子從空中劃過,仿佛一塊龐大的泡沫飄落在溺水者觸手可及的眼前。受到一種巨大力量的鼓舞,小闖沖鋒似的向袋子撲去。他捧起袋子時雙手仿佛中風般顫抖。殘留的碎面在他雙手的顫抖里摩擦著袋子,發出“撲撲”的聲音。   小闖剛要一展脖子,一口吞掉袋子里一小撮碎面時,一只小灰貓冷不防地躥到眼前,慢條斯理地“喵”著。他渾身一驚,將袋子揉成一團,迅速背在身后。他氣得幾乎就要破口大罵了,但他突然瞥見貓明亮的雙眼里,有窮途末路的表達,似水的憂傷,進而想起早上蹲在柴堆下的那只雞。   他蹲下身子,仿佛要將自己與貓拉向某種平等,將袋子里沙粒一般的面,倒在手掌心里,扔掉袋子,撫摸貓的頭部,溫順地。貓在他掌心里添了幾粒,抬起頭看著他,“喵”了一聲,似乎要求他做些什么。他淚珠子轉動了幾秒,一把將手里的面放進嘴里咀嚼。再吐到掌心里時,沾滿口水的面沫,像極了一撮粥。這次貓心滿意足地吃起來。   “喲!喲!喲!這不是我們班上的調皮鬼么!”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湊上前說,眼睛睜得跟嘴巴一樣圓。   “你還在這里喂小貓咪呀!”孫燕繼續說,語氣依然,“我們班主任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在班上表揚你的!” “放屁!鬼才要‘肥陀螺’的表揚!莫把老子想那么好,老子才沒有你說的那么有愛心!”   這時,那只貓“喵”了一聲,小闖旋即轉身,一腳把貓踢飛了起來,貓在空中發出一聲凄慘的尖叫聲,“砰咚”,落在路邊野地里,連翻幾個滾兒。   孫燕好像被眼前的景象嚇著,眼淚撲颯颯地往下掉,胳膊一抹眼,拔腿就跑,仿佛要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小闖在校門口佇立良久。通向教室的林蔭道闃無一人,一位退休老師坐在桂花叢里,手握蒲扇,搖搖晃晃地打著盹。幾只鳥在樹枝間跳躍,啄著葉子上的什么。靜。校園宛若沉浸在夢里。小闖突然有種想逃離的感覺。   午睡時間進入十多分鐘,小闖上完廁所輕手輕腳回到教室。小闖看見黑板上的紅色粉筆字跡:“孫小闖遲到()分鐘”。他也就看了一眼,便走向自己座位。   孫燕走到黑板前,抬胳膊看了一眼表,在括號里填進23的數字。她轉身回座位時,小闖看見他的班長的眼睛里有余光閃爍,淚水又一次從他的眼眶里流出。   下午第一節課,小闖一直站在講臺的角落里。下課鈴聲響起后,同學一涌而出,班主任徑直走出教室,什么也沒對小闖說。   整整15分鐘時間,小闖始終圍著講桌轉悠,他的目光,環顧著所有來回穿梭的同學,但計劃還是不能落到實處。   第二節課,小闖依然在角落里站著。他感到已經餓到極致。必須要與饑餓斗爭,像與他所有無力改變的東西斗爭。不,他已忘卻饑餓。他挺直身子,與墻壁保持著距離,竭力站出最標準的直度。   他不再像上次那樣小心翼翼了,在班主任走出教室后,直奔講桌,背對著下面的同學,端起班主任的不銹鋼保溫杯沖出教室。   孫燕大喊一聲:“孫小闖,你把庹老師的杯子抱到哪里去!”   “送到庹老師辦公室去,他講課講渴了,該喝點水啦!”   小闖在外面溜達了一圈,又把杯子放回原處,悄無聲息地。   庹老師開恩了,允許小闖回到座位上去。   “謝謝庹老師!我還想再站一會兒。我媽說,站著的娃兒,長得高些。”   小闖語驚四座。同學先是驚訝,然后立馬發出陣陣爆笑。   “站上癮了?”班主任問。   小闖不做聲。   “下去。”   小闖不做聲。   班主任從荷包里掏出煙,點燃,吸了一口,端起茶杯,輕輕擰蓋,目光緊盯著小闖。   小闖的喉結上下蠕動,直到班主任喝完那口水。   效果并不理想。喝完水的班主任啥事沒有。   “下去,以后不許遲到了。”   還沒走到座位,小闖聽到班主任哼哼唧唧的,眼睛頓時一亮,一個閃身,回到座位。   班主任先是坐著哼哼唧唧,繼而站起來,低頭,干咳,什么也沒咳出來。又走過去,端起茶杯,猛灌一口,可能是被水嗆住,“噗咚”一聲,咳聲尖利,鼻涕與此同時從他的鼻孔內噴濺而出,水吐滿地。   他用手揩去濺到嘴上的鼻涕,一甩手,那鼻涕“啪嗒”一聲,打到黑板上,在上面形成一道弧線,成顆粒狀,渾黃渾黃的。   同學們嚇壞了,大氣不敢出。一陣令人窒息的靜謐中,響起李燕的聲音:“庹老師,剛下課時,孫小闖把你的茶杯抱出去了,我問他干啥,他說給你送到辦公室去。”   “給老子滾上來!”班主任一手拍在講桌上,茶杯跳起來,落下,滾倒,殘留的水,從茶杯里溢出,蕩出了一小塊一小塊的不明漂浮物,漆黑。   “你們出去自由活動,放學鈴響了就回家。”   班主任把小闖帶進他的宿舍,對他干了什么,只有天知道。   再回到教室時臨近下課。班主任把外面的同學召喚進來,對班長說:“孫小闖明天早上第一節課你檢查他的作業,我要他晚上回去,把《小英雄雨來》抄20遍。沒完成,讓他在操場中間站一個上午。”   抄《小英雄雨來》,是整人的神來之筆,這篇課文選自小說節選,有好幾頁,在他的課本上,再也找不出比它更長的。   小闖奔跑。小闖總是在奔跑。小闖一定要奔跑。小闖看到天空好多云彩。遠看,像一團團棉花,近看,像一座座小雪山,厚重,立體。有一朵云彩,在小闖的奔跑里,漸漸脫離云團,托起天平線,往西邊游移,傾斜著。小闖在奔跑中仰望它,想起多年前的一個早晨,母親牽著他的小手,走進學校,那時,路上一朵云彩,始終罩在母子頭上。小闖說:媽媽,頭上那塊云,跟屁蟲一樣,老是跟著我們。不是的,母親說,是你想跟著它,才以為它跟著我們的。小闖不明白母親想說什么。小闖只覺得:能跟著一朵云走是一件很好玩兒的事。小闖想到這里,就想哭泣,小闖不輕易哭泣,小闖一哭泣,小闖的淚水的來襲就如洪水猛獸。小闖看到那片云朵離云團越來越遠,小闖想追上它,小闖跑得越快,云朵跑得越快。小闖聽見有一個聲音對他呼喊——   小闖快跑小闖快跑快快跑快跑快跑快快跑快跑……   我看到小闖在跑,小闖在跑,小闖在跑,小闖在跑跑跑跑跑跑跑……   同學問:小闖,你在干嘛?   小闖說:不要管我,我在追天上的一片云朵!   同學問:小闖,你跑那么快干啥?   小闖說:不要管我,我在追天上的一片云朵!   同學說:小闖,你休息會兒再跑。   小闖說:不要管我,我在追天上的一片云朵!   同學說:小闖,你慢點跑,書包快掉了。   小闖說:你們他媽的不要管老子,老子在追天上的云朵!   同學說:小闖,你書包就要掉啦,還在跑!   此時,那片云朵,變幻成奔馬狀,騰起前蹄,作飛躍姿態,隨著小闖的奔跑,向路邊河流水潭上方漂移。   小闖說:去你媽的書包!甩起書包,在空中饒了三個圈圈,松手,書包飛進路邊的麥田深處。   小闖輕裝上陣,奔跑到路的盡頭,縱深一躍,跳進水潭,浪花四面炸裂開來。 +10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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